白巖松：天堂要辦奧運會，何老去了

一月四日的下午，北京正處于2015年第一次霧霾的控制之下，在傳媒大學，我正在為十幾位同學講著史鐵生的《我與地壇》，因為這一天，是老朋友約定俗成紀念史鐵生的日子。我為學生們引用了《道德經》里的一句話：“死而不亡者壽”，離開這個世界，名字卻繼續在這個世界里傳說著，這才是真的長壽。

沒過太久，手機短信閃出一行字：“何振梁先生走了，終年八十五歲”。

是啊，作為12月29日出生的人，何老八十五歲的生日才過了六天。可也正是這樣一個消息，讓我突然意識到：十三年前，2001年莫斯科申奧時，何老已是七十二歲的老人。但奇怪的是，無論是我還是同事甚至包括他自己，好像都沒太注意當時他年過七十的事實。沒辦法，中國百年奧運夢的重量，似乎很大比例都壓在他的身上。從上到下，大家都盯著何振梁看，都希望從他的表情里讀到“北京肯定行”的信息。

那年七月十三日之前，我在莫斯科見到何老，他的眼神里沒有行與不行的字眼，而是疲憊與焦慮。他不敢打保票：雖然他心里判斷可能性大，但不到最后一刻，樂觀是沒有意義的。

北京成了！這一信息，并不是在薩馬蘭奇說出“BEIJING”的那一刻才出現。而是之前，薩馬蘭奇拿著信封走過何振梁時，兩位老人眼神的交流就提前泄露了秘密。早于全體中國人幾秒，何老該提前就有了幸福的感覺。而這提前的幾秒，正是對何老辛苦工作的獎勵，他配得上這獎勵。

申奧成功后，何老對我講過：申奧成功當天，眾聲喧嘩過后，回到房間，坐在浴缸里，他終于幸福地哭了。那該是怎樣的一種幸福呢？

八年后，何老八十了，也才終于退休。生日的第二天，我們一大群人，在工人體育場邊的一個餐廳里，為老人過八十歲生日。在棋哥的熱心操辦下，眾星云集，“何振梁”三個字就是必須到達的邀請函；更何況，八十歲生日，是一個大家對他說“謝謝”的機會。

那天，我在生日現場，念了他老人家在申奧最后陳述時的經典話語：“無論你們今天做出什么樣的選擇，都將載入史冊；但只有一種，將創造歷史 七年之后，北京將讓你們為今天的決定而自豪！”

念完這段話，我對何老及現場的來賓說：何老自己說“偉大的祖國是獲得奧運主辦權的關鍵”，但歷史，同樣需要偉大人物的推動。何老，請你相信，歷史會做出最公正的評價。

在這個悲傷的時刻，或許我們也可以套用何老的句式來悼念他：

“無論今天我們用怎樣的方式悼念，都將載入史冊；但只有一種可以創造歷史，那就是更多的人一起對著遠方說：何老，謝謝你。天堂要辦奧運會，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