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與歐盟TTIP談判提速分歧依舊難彌合 大難點待推進

10月10日，在德國柏林，示威者參加反對美歐“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關系協定”的游行示威活動。新華社/路透

美國與歐盟日前在美國佛羅里達州邁阿密結束“跨大西洋貿易和投資伙伴關系協定”（TTIP）第11輪談判。雖然談判目前仍然在“投資者與國家間爭端解決機制”（ISDS）、數據跨境流動和監管合作等方面存在較大分歧，但歐美雙方均希望未來數月將加快談判節奏，致力于2016年最終完成TTIP談判。在目前世界經濟面臨多重不確定性的背景下，TTIP可能對全球經濟以及貿易標準制定所產生的巨大影響正在推動談判不斷提速。

明年收官仍存挑戰

10月初“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宣布完成談判，奧巴馬政府目前的貿易談判重心已轉向TTIP，力爭在2017年1月奧巴馬總統任期結束前留下另一重要貿易政策遺產和重塑全球貿易體系。

美歐雙方的談判代表稱，23日在邁阿密結束的長達一周的最新談判取得了實質性進展。

歐盟首席談判代表伊格納西奧·加西亞·貝爾塞羅表示，歐美雙方都有很強的政治意愿達成TTIP協議，此輪磋商的重點是如何將政治意愿轉化為實際進展，雙方在很多領域的談判都取得進展，包括相互交換涉及工業產品原產地規則的方案，充分討論政府采購市場準入和汽車、紡織、機械工程等9個行業的監管合作等。

美歐自貿談判的一個重要目標就是消除美歐之間的商品貿易關稅。對于美歐雙方來說，很多領域的關稅已經降至較低水平，因此有關關稅問題的磋商并非最大的難點。貝爾塞羅證實，在市場準入問題上雙方取得了實質性進展。歐美談判官員相互交換了免除97％的對方商品進口關稅的方案，僅保留3％的敏感產品征稅到最后談判階段協商。未來幾周，雙方將在此基礎上就關稅減讓平等展開磋商。其中，敏感產品包括農產品和轉基因產品。

美國首席談判代表達恩·馬拉尼表示，美歐雙方仍在向著完全消除關稅的方向努力。馬拉尼表示，以全球的標準來看，美歐之間的關稅水平已經很低，但是仍然超出所需水平。消除關稅將有助于中小型企業的發展。

據美國媒體報道，此前美歐曾于2014年2月首次交換商品進口關稅減讓方案，歐盟當時提議立即取消85％的美國商品的進口關稅，但美國僅提議立即取消69％的歐盟商品的進口關稅，遠低于歐盟提出的關稅削減幅度，引發歐盟強烈不滿。

馬拉尼表示，美國貿易代表弗羅曼和歐盟貿易委員塞西莉亞·馬爾姆斯特倫9月份在華盛頓共同評估TTIP談判進展時，已同意在所有領域加快談判工作，以便于實現2016年完成TTIP談判的目標。未來4個月的談判進展對于明年TTIP談判能否順利實現收官尤為關鍵，美歐雙方已同意在上一輪與下一輪談判之間的間隔期比以往更加頻繁地進行磋商，以加快談判進程。這一表態不同于美國談判官員不為貿易談判設定具體時間表的一般做法。下一輪談判將在明年的2月份進行。

邁阿密大學歐盟研究中心主任華金·羅伊表示，仍有一些重要議題需要不斷討論、核對和平衡，這并不簡單，談判的進程不會很快。

羅伊認為，如果美歐雙方希望在奧巴馬任內完成TTIP談判，雙方必須在明年4月份之前達成全面協議，否則之后美國總統競選活動日益升溫，將不再適合就TTIP展開實質性談判。針對美國談判官員用“加滿一箱汽油”來比喻期望在奧巴馬任內完成TTIP談判的說法，羅伊表示談判官員“可能需要前往加油站三到四次”。

還有分析指出，即便談判最終如期完成，這些協定也仍需通過其成員國的立法批準程序，其中有爭議的條款仍會引起持續不斷的反彈。除此之外，這些協定對于全球貿易規則的影響是正面還是負面居多，也仍待利益相關者進一步觀察評估。

貝爾塞羅表示，不管美歐雙方能否在奧巴馬的任期內完成談判，歐盟方面都愿意在下任總統就職后繼續推進磋商。

大難點待推進

TTIP自誕生起就是一個富有爭議性的自由貿易談判。支持者認為它可以促進經濟增長，創造更多就業，增強歐洲在世界貿易規則制定中的話語權；而反對者認為，談判缺乏透明度，一些條款可能削弱主權國家在貿易爭端中的決策權，還可能在環保、食品安全和醫療等領域存在監管放松等負面影響。

因此，TTIP談判的推進在歐美一直遭遇了來自政商界和民眾的各種阻力，談判推進愈加緩慢。TTIP在美國目前并沒有遭遇強烈反對，但有分析指出，隨著TPP談判的完成，美國貿易談判問題的焦點將開始聚集到TTIP上，更多阻力也可能隨之而來。

在歐洲，歐盟內部對于這一貿易談判始終是矛盾重重，成員國之間，政黨之間意見很難達成一致，民眾更是不時舉行游行進行反對。

雖然歐美官員聲稱此輪談判雙方幾乎就TTIP涵蓋的所有領域進行了磋商，但一些敏感議題仍被擱置討論。例如，“投資者與國家間爭端解決機制”在大西洋兩岸民眾中引起的爭議最大，歐美雙方均未決定是否將該機制納入TTIP協議。

根據該條款，投資者與投資東道國發生爭議時，允許投資者將爭議提交國際仲裁機構裁定。這也意味著許跨國企業可以將政府訴諸法庭。民眾的擔憂主要集中在擔心該條款會賦予跨國企業更大影響力，損害一個國家在公共衛生、安全等規范公共利益領域內的主權。

美國政府堅持將“投資者與國家間爭端解決機制”納入貿易協定的意愿更為強烈，盡管這一機制在美國也遭遇了一些反對。在最近達成的TPP協定中就已包含這一條款。此外，類似條款早已存在于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和中美洲自由貿易協定中。

迫于歐洲公眾的壓力，歐盟早在2014年初就擱置了TTIP中關于投資者保護條款的談判，并進行了公眾咨詢。上月，歐盟提出創建一個國際投資法庭和上訴機制來最終取代“投資者與國家間爭端解決機制”的新方案，規則比目前的“投資者與國家間爭端解決機制”機制更加透明，但遭到美國商會強烈反對。美國商會歐洲事務副總裁馬喬麗·科林斯表示，美國商界認為歐盟上述方案對外國投資的保護程度達不到投資者在一國投資時理性預期可獲得的應有保護水平，最多只能作為美歐進行相關談判的起點。

貝爾塞羅表示，上述方案并不代表歐盟在投資者保護議題上的最終立場，歐盟委員會尚未向美方提交相關談判方案。總部位于華盛頓的捍衛公眾利益組織的梅琳達·圣路易斯說，許多貿易專家、政府官員和消費者組織最關心的是“投資者與國家間爭端解決機制”賦予了外國投資者一個特別的訴訟體系來解決爭端，卻不適用于國內投資者和公民，美國和歐盟提議的方案都未能解決這一擔憂。

數據跨境流動和隱私保護也成為美歐自貿談判難以繞開的敏感話題。早在2013年7月的TTIP首輪談判之前，美國防務承包商前雇員愛德華·斯諾登就通過媒體披露，美國國家安全局通過網絡和電話秘密監聽歐洲多國政要和民眾，引起歐洲多國政府的不滿，在國際社會掀起軒然大波。

歐盟最高司法機構歐洲法院本月初作出判決，認定歐美2000年簽署的關于自動交換數據的《安全港協議》無效。今后美國網絡科技公司將收集到的歐洲公民數據送往美國將受到法律限制，這一裁定對臉書、谷歌、亞馬遜等美國互聯網巨頭影響重大，再度引發對數據跨境流動的討論。

科林斯說，在歐洲法院作出這一裁決后，目前尚不清楚歐盟28個成員國將如何在具體實踐中解讀這一裁定，比如在哪些例外情況下數據跨境傳輸是法律允許的，這給在歐洲運營的美國企業帶來了巨大不確定性。她同時認為，美歐談判官員很快將就如何重啟和升級《安全港協議》展開磋商。

羅伊表示，歐洲的一些利益團隊對美國共享敏感數據的政策和體系缺乏信任，他們會以此為由反對TTIP協議，這可能會成為未來拖延TTIP談判進程的重要敏感議題之一。

此外，美歐雙方有關如何統一醫療、食品和數據的交易標準等問題則更為敏感。美歐雙方如何在TTIP中彌合監管分歧也不容易。美國認為自己在金融監管方面比歐盟嚴格，擔心將金融監管納入TTIP后，可能弱化其國際金融危機后確立的金融監管法律。歐盟則認為它們在化學品、食品添加劑、轉基因作物等方面的安全規定比美國嚴格，擔心TTIP會降低這些行業標準。

貝爾塞羅表示：“只有在對于公民的保護水平不變或者得到改善的前提下，雙方的合作才會成為可能。”貝爾塞羅說，美歐雙方的任何新合作都不會改變在食品安全和數據保密等公共領域的監管方式。

經濟影響深遠

巨大的經濟利益是美歐雙方積極推進TTIP的重要原因之一。分析指出，目前全球貿易增長明顯放緩，其速度與全球經濟增長基本同速，而之前數年，貿易增長的速度幾乎是經濟增速的兩倍。一般來說，商品和服務的自由流通會推動經濟增長。因此自由貿易協定的達成將有助于提振經濟。

如果歐美順利達成TTIP協議，雙方將建起世界最大自貿區，涵蓋全球8.5億人口，約40％的經濟產出和50％的貿易活動。據歐盟估計，歐美自貿協定一旦生效，每年將分別為歐盟和美國創造1190億歐元（約合1349.94億美元）和950億歐元（約合1077.68億美元）產值。

歐盟貿易委員馬爾姆斯特倫在法國《費加羅報》發表的文章中表示，商貿是歐洲繁榮的基石。以法國為例，其出口大約為260萬法國民眾提供了就業崗位，其中39萬個與法國對美國的出口有關，未來這個數字還會增加，因為貿易協定將使法國的整體出口增加10%。通過降低商貿成本，TTIP還將有助于降低價格，擴大消費者的選擇，將由其有利于中小型企業，因為程序方面的差異將會盡可能地減少。TTIP還將有助于在一個不確定的世界里保護歐洲的標準與方式，推銷歐洲在勞動者權益和環保等方面的價值觀。

有分析指出，出口對于歐洲大型經濟體的繁榮直觀重要。以德國為例，德國的中小企業將尤為從協定中受益。比如，德國玩具制造商目前不能像美國出口滑板車，因為車把生產方式遵循的規定不同，如果此類規定同化，將會給德國經濟帶來益處。同時，官僚程序的減少也將使中小型企業受益，比如一些企業的產品不必在美國和歐洲接受兩次檢測。

還有觀點認為，如果TTIP可以取消關稅和其他貿易壁壘，消除不必要的官僚規定和投資限制，這對企業和消費者來說均是利好。消費者將能以更加便宜的價格購買到進口的電子和藥品等產品，這也將幫助企業提升銷售，而企業利潤增加之后，投資者也將從中受益。

根據慕尼黑經濟研究所進行的初步計算，完全一體化的經濟區給美國帶來的額外增長將占到其經濟產出的13.4%，英國則為10%，德國為近5%。這意味著每個歐美居民的產出都會增加4000美元，這將可能通過工資上漲和企業利潤分紅的形式發放到居民手中。

著眼全球貿易標準制定

目前，全球貿易格局處于不斷的變化之中，雙邊和區域自由貿易談判發展迅猛。如果歐美順利達成TTIP協議，將對國際經貿規則制定產生深遠影響。有分析指出，美歐作為全球最重要的經濟區域，正力爭在貿易標準制定中占據先機，享有更多話語權。

德國經濟部長西格·加布里爾在德國媒體發表文章稱：“我們有機會在促進全球貿易增長方面制定新的以及更好的標準。為環保和消費者制定標準，為投資和工人創造公正的條件，這必將是我們的目標。”

歐洲一些商業組織也對TTIP表示支持。德國工業聯合會負責人烏爾里希·格里洛表示，公正和全面的自貿協定將有助于促進歐洲的經濟增長和繁榮，我們需要積極地參與到未來世界貿易規則的制定中。

奧巴馬政府將TTIP將制定的規則稱之為“21世紀貿易和投資規則”，對于數字貿易和知識產權保護問題尤為重視，對于全球商業監管的統一也是其中重點。

有分析認為，新興工業化國家的發展以及經濟和金融危機正在造就一個劇烈變化的國際環境，在此背景下，歐美均在調整其貿易政策。對于歐盟來說，構建全面的雙邊和地區協議貿易網絡的趨勢正更加明顯，不僅在與新興市場國家，也在與工業化國家積極推進貿易談判，以打開更廣闊的市場。

目前，歐盟也在抓緊與其他國家和地區推進自由貿易談判。歐盟已經與墨西哥、智利、秘魯和新加坡簽署了雙邊貿易協定，與加拿大和越南就貿易協定達成原則性一致，并正與美國、日本、馬來西亞進行談判。此外，澳大利亞和新西蘭也在推動啟動與歐盟的貿易談判。

但是一些經濟學家也對雙邊和大型區域貿易協議可能帶來的弊端進行了警示。

德國科學和政治基金會的經濟學家黑里貝特·迪特爾教授認為，目前全球貿易政策出現多邊主義低位下降，地區協議盛行的趨勢。TTIP對于出口和進口企業的影響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超大型地區協議可能存在結構性缺陷，這些貿易協定的支持者可能低估了管理成本，而這對于中小型企業來說可能是相當大的負擔。臆想中的貿易自由化可能成為鞏固大企業低位、削弱競爭的措施。

迪特爾教授還警告稱，應當避免大型地區協議中的歧視回歸問題。1947年的關稅與貿易總協定中第一條的最惠條約就是將對國家的歧視排除在外。兩個就貿易自由化達成一致的國家必須令所有其他國家從中受益。但是現在人們往往忽視了這一點。

加拿大國際治理創新中心全球經濟主任研究員多米尼克·隆巴迪對《經濟參考報》記者表示，這像TPP和TTIP這樣的區域性貿易協定將會成為促進增長的一個動力，但是也要警惕不要讓這些貿易協定將其他國家排除在外，不要讓其成為政治籌碼。這些貿易協定也應當向其他希望申請加入的國家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