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價走低：正在聳動地緣政治格局

12月21日，美國西得克薩斯中質原油價格降至每桶34.31美元，與一年前同期相比幾乎打個對折；當天倫敦布倫特原油價格也刷新至36.17美元，跌破2007年4月以來最低紀錄。這兩種市場風向標指數一跌再跌，預示著油價戰已看不到底線，也對地緣政治格局產生沖擊。

一年前沙特阿拉伯發動低價戰，意在絞殺正在勃興的頁巖氣和新能源革命勢頭，以便維持半個世紀以來原油和天然氣一統天下的局面。然而，隨著諸多主客觀因素的變化，油價戰演變為競相開閘放油一瀉千里，價格形同自由落體。世界經濟低迷不振，能源市場供大于求，全球迎來罕見暖冬，伊朗等玩家即將入場，歐佩克內外石油大戶都拒絕減產，以及世界氣候大會在巴黎達成歷史性協議，都一并對石油價格落井下石。

然而，最致命的一擊，也許是美國結束長達40年的原油出口限制，它極可能徹底砸斷油價高挺近十年的脊梁骨，重新把世界帶回低油價時代。當美國總統奧巴馬19日簽署法令，標志著美國石油重新進入世界市場后，油價繼續下垂的勢頭就更加明顯。兩天后全美平均汽油價格跌破2美元/加侖，個別地區竟跌至1.6美元，約合人民幣2.70元/升。高盛公司分析預測，得克薩斯原油可能跌至每桶20美元；更有驚人的預測說，世界油價短期內可能直奔10美元。

石油對多數產油國而言就是經濟發展的毒品，興也石油，敗也石油。這一波的石油低價首先沖擊的當然是急需硬通貨而又嚴重依賴高油價的國家。委內瑞拉多年來持續國有化，導致經濟支柱嚴重依靠石油出口，一年多的低油價使其所發債券迅速貶值，最快明年2月就將面臨債務危機，至少賣掉200億黃金或其他資產才能免于信譽破產。雖然右翼政黨通過大選上臺，但國家已錯失高油價階段的黃金調整期，新政權如何率領委內瑞拉渡過難關，將是比贏得選舉更為嚴峻的挑戰。

外匯儲備九成來自出口石油的尼日利亞是第二個拉響財政危機警報的國家，低油價使其12月外匯儲備同比下降約18%，陷入美元等國際儲蓄貨幣流動性不足的窘境，進而不得不進行外匯管制。同樣靠石油出口主打經濟的安哥拉也出臺一系列美元兌換限制措施，確保本幣穩定。這些限制性措施對吸引投資和刺激經濟將是致命性的，反過來又加劇這些國家對石油單一產業的依賴，形成惡性循環。

油價戰之初，很多分析家誤以為這是沙美聯手扼殺俄羅斯、伊朗和委內瑞拉等地緣對手的一出雙簧。深陷美歐貿易制裁的俄羅斯也的確日子難熬，經濟指標一路疲軟，因為油價每下跌10美元，俄羅斯出口收入就減少250億美元，這也意味著2015年的GDP下降2%。據悉，俄羅斯已陷入二十年前所未見之衰落。也許正因為如此，俄羅斯出兵中東，動機之一被解讀為試圖托起油價。好在今年俄加大對中國的油氣出口，也算寒冬里尋得一絲暖意，但這也無助于俄羅斯贏得持久戰。伊朗情況顯然稍好，它歷經長期經濟制裁已久病成醫，核協議的達成使其部分海外資產獲得解凍，2016年恢復石油市場份額后，收入反而會逆勢增長，其內部政局將更加穩定。

對沙特而言，油價戰何嘗不是雙刃劍，這股能源博弈的回火已殃及自己。今年年中后沙特連續發行國內和國際公債，并拋售部分跨國公司股份，其國際信譽等級也被下調。分析家們擔心，盡管沙特擁有7000億美元巨額主權基金，但以目前的油價估計，5年內這個富甲天下的石油王國將坐吃山空，屆時，它對美國和西方世界的戰略資產價值也將變成負數，并帶來影響社會穩定乃至王權存續的災難性后果。沙特快速解套的出路之一，也許是縮短敘利亞和也門戰爭進程。如果沙特改變既定干涉政策，也將推動整個地區局勢逐步走向穩定。

至于開閘放油的美國，顯然對油價戰信心滿滿。美國有全球最大戰略石油存儲體系，最新資訊顯示其儲量已到6.95億桶，接近7億桶的設計封頂，頁巖氣革命的領先技術也足以讓其新能源公司繼續堅守。以創新主導經濟的美國此時放開油禁，也許意味著它對石油時代來日不多的總體預判和樂觀估計。當然，通過加入低油價大合唱，能對風頭正健的俄羅斯釜底抽薪，美國也算順勢推舟，何樂而不為？（馬曉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