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又一次起航! 母校,我回來了! 站在古樸秀麗的地質宮門前,黃大年深吸了一口氣。這里的石獅華表、一草一木,都是那般熟悉親切。 一口氣爬上117級臺階,黃大年快步來到地質宮的頂層五樓。站在幽深的走廊上,他仿佛回到當年剛剛邁進這里的那一刻。 命運是如此巧合。學校為他準備的507辦公室與他當年入學時的自習室僅僅隔了15米,而為了這一天他卻遠隔重洋,整整走了18年。 地質宮正對著操場。透過507辦公室的窗戶,可以望見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黃大年凝視著那一抹奪目的鮮紅,淚水溢出了眼眶。 夢想,又一次起航! 黃大年與吉林大學簽約5年,僅有一個頭銜:地球探測科學與技術學院教授。 “大年,有什么要求,我們盡力解決。”學校領導很擔心,多所國內頂尖學校紛紛伸出橄欖枝,東北這塊土地會不會留不住他。 “我是國家培養出來的,是從東北這塊黑土地走出去的,吉林大學是我夢開始的地方,我就一定會回到這里!”黃大年身板挺直,眼中透出一股堅定的自信。 他的大學好友、原吉林大學儀電學院院長林君仿佛又看見了那個在畢業留言冊上寫下“振興中華,乃我輩之責”的青年,一頭黑發、滿眼光華。 雨果曾說:“誰虛度了年華,青春就將褪色。”在那個知識重新閃光的黃金時代,黃大年與同學們一起,誓要“把失去的光陰奪回來”。 同窗四年,他們曾廢寢忘食地坐進自習室,翻爛了能找到的所有專業書籍;他們曾熱血沸騰地夜游校園,慶祝中國女排拿下第一個世界冠軍;他們曾爭先恐后地傳閱各類人物傳記,立志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 黃大年悟性很高,也十分刻苦。他遇到難題就鉆進去,搞不清楚就打破砂鍋問到底。他的大學同學、中國地質大學教授張貴賓記得,當時人手一本《吉米多維奇數學分析習題集》,很多同學只做了一部分,大年卻整個“啃”下來了。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個踢球健將精力充沛,對同學熱情友善,遇到他認為正確的事也總是據理力爭,骨子里很“硬”。 王小烈覺得,大年的父母都是地質學校教師,對他影響很大,他對物探專業很癡迷,一點兒也不覺得枯燥,對成才報國更是有著強烈而清晰的目標。 1958年8月28日,廣西地質學校的一棟家屬樓里,黃老師家的長子呱呱落地。正值“大躍進”的年代,他們給孩子取名“大年”。 快樂的童年時光,是在父母用心的教育和陪伴中度過的。 “大年,昨天的棋局背下來了嗎?” “大年,現在把書合上,復述一遍給我聽。” “大年,這是剛給你買回來的《十萬個為什么》,你看看。” 母親想方設法從圖書館找來各種書籍資料,父親把他抱在膝上,一本一本講給他聽。 錢學森等被父母尊為“英雄”的大科學家在小小腦瓜的想象中,都是差不多的模樣,“清瘦”“和善”,“帶回來的行李箱中滿滿都是書”。 然而,“文革”突如其來,還在上小學的黃大年隨父母下放到偏僻山村,初中時代又輾轉求學,幾乎與家人隔絕。高中畢業時,他從幾百人中脫穎而出,成為一名航空物探操作員。 第一次從飛機上俯瞰大地,這個17歲的少年被那壯美的景致震撼了。他第一次發現,這片土地是如此遼闊,那綿綿群山、潺潺流水、茵茵草木,無不激發著他內心深處那份質樸的眷愛。 航空物探操作員的工作十分危險,一次飛機故障,一個同事犧牲了,黃大年的額頭上也留下疤痕。可是,這個樂觀頑強的少年卻無所畏懼,對大地深處好奇的探究心,越來越強烈。 當恢復高考的消息傳來,他拼盡全力背水一戰,以高出錄取線80分的成績,毅然選擇報考長春地質學院。 這是李四光創辦的新中國第一所地質專科學校,也是他們全家心目中的地探學術殿堂。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一家人都流下激動的熱淚。 “大年,你們這一代人很幸運,要珍惜時間,早日學成報國。”夜半時分,黃大年常會坐在寢室的窗臺上,捧讀父母的來信。 月光越是清冷,記憶就越發清晰。 他想起曾在廣西羅屋礦區參加的“找礦大會戰”。作為一名磁場測量隊伍的勘測隊員,他要扛著磁秤儀跋山涉水,記錄不同地點的磁力變化,推斷和猜測鐵礦的位置和規模。由于儀器對溫度、濕度都很敏感,隊員們必須十分小心,記準數據,再分析地層、計算參數。 一天120個測點,必須走成一條直線,哪怕跋山涉水,也絕不允許繞道。在悶熱潮濕的環境下,即使是體格健壯的年輕人,也有撐不住的時候。一次,黃大年患重感冒發燒,在山上燒得起不來床,腳上的濕疹潰爛成一片。領導要他休息,他仍趴在小桌子上制作表格。 困難猶如無盡的山路,而他的斗志卻如同腳下的石頭。黃大年曾經創造了一天測160個點的單位紀錄。一年后,因為和同事探測發現了一座中型鐵礦,他獲得了“工業學大慶先進生產者”稱號。 在整個大學時光里,“以艱苦奮斗為榮、以獻身地質事業為榮、以為祖國找礦為榮”的專業教育深深刻進了黃大年的腦海。 “……我們有火焰般的熱情,戰勝了一切疲勞和寒冷。背起了我們的行裝,攀上了層層的山峰,我們滿懷無限的希望,為祖國尋找出富饒的礦藏……”那首與同學們在田野實習中不斷唱起的《勘探隊員之歌》,常常令他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做一名優秀的地球物理學家,把地球變成透明的!”那個曾經跋山涉水、想要征服大地的青年,第一次確立了他人生的夢想,從此堅如磐石。 1982年,在大多數不習慣北方生活的南方同學畢業紛紛離去后,黃大年作為全校僅有的10個“三好標兵”之一,令人驚訝地留校任教。 科學的春天里,風華正茂的黃大年和改革開放后的中國,一起追趕著世界。他順利考取碩士研究生,一路表現優異、屢獲獎勵,1991年破格晉升副教授。 “老同學,我要走了!”1992年秋天,黃大年找到林君,告訴他學校要送他去英國深造。他獲得“中英友好獎學金項目”的全額資助,是30個人中唯一一名地學研究者。 林君至今記著當時的場景。黃大年沖著大家使勁兒揮手,堅定地說:“等著我,我一定會把國外的先進技術帶回來。咱們一起努力,研制出我們國家自己的地球物探儀器!” 奮斗,是這一代人的夢想;報國,是這一代人的情結。當祖國給了他們夢想的翅膀,他們就成為勇敢的候鳥,把歸來當作生命的必然。 1996年初春的一個早晨,利茲大學一間教室內,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黃大年,一個中國人,刷新了歷史——以排名第一的成績獲得地球物理學博士學位。 一年后,黃大年進入英國ARKeX公司,一步步成為一個被仰望、被追趕的傳奇人物。 但林君料定,大年一定會回來,“就像娃出去見了世面,吃了好東西,總惦記著給母親捎回來”。 果然,黃大年帶著滿腔的激情、一身的本領回來了。他要把這些年祖國對他的培養,對母校的思念,都用智慧和汗水補回來! 回國不久,2010年2月,一個國家級的大項目找上門來。 “黃老師,我們領域正在部署一個航空重力梯度儀的項目,想在‘十二五’時期取得突破。”科技部的一位項目負責同志開門見山,態度懇切。 這是國家正在醞釀的一個“863”“十二五”主題項目:高精度航空重力測量技術。相關團隊、儀器、設備都已齊備,只缺一個領軍人物。有人向科技部這位負責同志推薦了黃大年,經過簡短的交流,來人發現他在這一領域的視野比其他人要寬廣得多。怎么管理、用什么路線、怎么保證核心部件質量……他都“門兒清”。 “沒問題。”黃大年笑容可掬地回答。 “黃老師,我得和您說明一下,現在這個項目的情況是,您拿不到一分錢、沒有一個自己承擔的課題,但是非常迫切,需要您做牽頭人,請您來管團隊、趕進度、幫忙指導技術……” “沒問題。”黃大年依然是三個字,讓這位同志愣住了。黃大年看著對方正色說道:“這是關系國家戰略安全的重大研究,我愿意做。” “做了牽頭人,意味著這些項目和課題的評審、論證、驗收,您可能都需要參與,需要額外占用您很多時間。” “只要國家需要,我就干!沒什么好說的。”黃大年很堅定。 莎士比亞曾說,我懷著比對我自己的生命更大的尊敬、神圣和嚴肅,去愛國家的利益。 曾在劍河之畔,尋訪過莎翁足跡的黃大年,更懂得如何去擺放國家利益的位置。 航空重力梯度儀是一項戰略尖端技術。這項技術就像在飛機上安裝“千里眼”,可以透視出地表下幾百米深度內一輛卡車大小的目標,它不受地形限制,一天就可以高質量地完成傳統方法幾個月的工作量。早在20世紀90年代,美英等發達國家已使用這項技術進行軍事防御和資源勘探。有人甚至把這個國際貿易中的“非賣品”稱為“地球重力武器”。 沒有誰比黃大年更清楚,在國外長期對華封鎖的情況下,中國想要在這一領域取得從零到一的突破,有多難,又有多急迫! 航空重力梯度儀研究是一項“顛覆性”的技術。它牽涉材料、機械、電子、軟件、大數據等眾多交叉學科,僅20世紀70年代,美國對這種裝備的研制就投入了10多億美元。在近年來探明的國外深海大型油田、盆地邊緣大型油氣田等成功實驗中,這項技術更是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成為前沿科技推動行業突破的典范。 但對于黃大年來說,航空重力梯度儀,也承載著他心中一個永遠的痛。 那是2004年3月,北大西洋海底。黃大年正在專心做著試驗。突然,有人通知他,家屬來電話。 “大年!你還好吧?估計我們見不到最后一面了。”萬里之遙,父親的聲音緩慢而虛弱。 “爸,您怎么了?”黃大年心急如焚,卻不知從何問起。 老人突發病重,自感時日無多,家人幾番輾轉,終于聯系上了黃大年。 “兒子,我理解你的處境……你要記住,你可以不為父母盡孝,但不能不為國家盡忠,別忘了,你是有祖國的人!” “我們可以破例上浮,送你去見你父親最后一面,但是你所從事的實驗計劃不得不中斷。”艦長得知情況后,看著雙手緊緊攥住話筒的黃大年,略帶動容地說。 那時,航空重力梯度儀研究正處在軍轉民的關鍵階段,如果不是黃大年的英國導師極力推薦,外方絕不會讓一個中國科學家參與其中。如果中斷試驗,這個儀器可能就不會轉為民用。而只有變成民用,中國才有機會接觸這一技術。 黃大年抬起頭,兩眼通紅,他望著艦長,最終搖了搖頭。 “我不能放棄,放棄,就意味著前功盡棄。”黃大年把嘴唇咬出了血,堅持做完了試驗。半月有余,他重回陸地,奔回老家,在父親的墳前長跪不起。 兩年后,大洋彼岸的萬米高空,他仍在進行這項技術研究,彌留之際的媽媽又打來電話:“大年啊,你在國外工作,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早點兒回來,給我們國家做點兒事情……” “哥啊!媽媽一直心疼你,你這輩子總是離家太遠。她在臨終前還囑咐我和妹妹千萬不要怪你。”在老人的墳前,聽著弟弟黃大文的訴說,兄弟倆抱頭痛哭。 兩位老人不約而同,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為兒子上了終生銘記的最后一課。 多年以后,回到長春的那個夜晚,黃大年含著淚水,在一份呈報學校的工作自述中這樣寫道:“我的父母屬于那一代歷經了諸多磨難的中國知識分子,無論對國家還是兒女,以吃苦耐勞、兢兢業業、只講奉獻不圖回報的優秀品質著稱于世;以為國家培養和獻出自己的優秀兒女為榮。他們在人生最后時刻仍然表現出對祖國自始至終的忠誠、樸實和包容、傲骨和責任,令人由衷敬佩和永遠懷念。父輩們的祖國情結,伴隨著我的成長、成熟和成材,并左右我一生中幾乎所有的選擇。這就是祖國高于一切!” “現在,兒子回來了!兒子就要遵照你們的心愿,為國家做事情了!” 一天都不能等。他把行李往學校安排的公寓樓一放,再把剛剛經歷喪父之痛的張艷安頓好,買了張機票就飛去北京。 幾個月的時間,他跑遍了十幾個與航空重力梯度儀研究相關的科研院所。徹底摸過“家底兒”后,他就把自己關進辦公室,通宵達旦設計科研思路,提出“從移動平臺、探測設備兩條路線加速推進”;他向吉林大學提交報告,創設移動平臺探測技術研發中心,啟動“重載荷智能化物探專用無人直升機研制”課題。 入夏時節,地質宮陳舊的磚瓦擋不住瓢潑的大雨,鋸末鋪就的單薄屋頂吸滿了水,頂層五樓儼然成了悶熱難當的滲水大棚。 時任地探學院黨委書記黃忠民去檢查修繕情況,愣住了。507辦公室能蒙上的地方都用塑料布蒙上了,屋里到處擺著臉盆和大桶。黃大年穿著T恤衫、大短褲,坐在屋子中央,專注地在電腦上敲著字。于平、王郁涵就在他旁邊,替他打著傘,核對著數據。 “黃老師,這屋站不能站,坐不能坐的,咋還工作啊?” “忠民,我們手頭要做的事情很多,一天都耽擱不得啊!”此時,黃大年不僅擔任“863”“十二五”主題項目——“高精度航空重力測量技術”的首席專家,還接下了國家863計劃資源環境技術領域主題專家的重任,負責策劃、協調和組織中科院、高校等資源形成高科技聯合攻關團隊。 一時之間,黃大年面前,至少有15個大項目排著隊。從立項階段對技術思路和關鍵指標的討論,到每一個課題的任務細化和實施進展,從每個年度的進展匯報,到項目立項獲批兩年后的中期評估,每一步都需要他通盤考慮、細致規劃、設計實施。 有的人搞不懂,這些事情你在國外也不是沒做過,干嗎還要回國來受這份累?黃大年卻說:“作為中國人,無論你在國外取得多大成績,而你所研究的領域在自己的祖國卻有很大的差距甚至剛剛起步,那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成功。只有在國內把同樣的事做成了,才是最大的滿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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