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門深處》 心路歷程之導演的闡述

《海門深處》不光是關于幾個人的故事，還是關于過去一代、現在一代和未來一代的故事，也是關于一座歷史悠久的古城的故事。

故事其實很簡單：已經成為美院教授的麥野，回到魂牽夢繞的家鄉想要了結心愿，同時完成養父生前未能完成的作品。他住進了小時候的玩伴明月家開的民宿里，在與明月相處的過程中，漸漸了解了第一個養父死刑案的真相。這是源于當地歷史風俗的悲哀，這歷史風俗不僅造就了那個悲劇案件，更使得二十多年后的后代都深受影響（大力就二十年來都沒能走出）。麥野和既是受害人又是施害人的有根達成和解，還運用自己的能力幫助大力走出童年的陰影。在這一個層次之上，他還試圖救贖受難的靈魂，使古城煥發生機。在帶領新生的大力完成“天人共創工程”之后，他便因為完成使命而告別......

這是一個有點“玄”的故事，玄是因為其中牽扯到了因果、牽扯到了“風水”、牽扯到了一些宿命論。當今社會的人不能理解很正常，因為我們當今的社會流行科學實證主義，對一切不能證明的東西統統排斥在主流之外，認為是無稽之談。但在科學實證主義成為主流之前，我們的祖先千百年來都是靠這些傳統文化解釋當下和未來的。當科學實證主義成為人類最重要的價值觀后，人類必然會高估自己的能力，也必然會削弱對天地的敬畏，由此可能使得天地萬物聯合起來懲罰人類，使得人類文明面臨危機。顧長衛導演說這部電影是探討一種文明的出路，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因為在我的潛意識里，有兩個人以及他們的發現一直陪伴我，那就是佛陀的因果律與榮格的共時性。這是貫穿全劇的“一”。

人生活在一種環境中，便很難擺脫此環境給人造成的影響。這種環境包括自然環境、社會環境、家庭環境、事件及人際關系。因為惠女奇特的婚嫁習俗，不僅造成了包括蔣奎在內的三個人的死亡，更造成了麥野、大力和有根二十多年的命運轉折。上一代人的苦難雖然消弭，但并不意味著不再下一代人身上延續。麥野和大力、甚至明月都是例子。環境像枷鎖一樣扣住了人的一生，這恰好與古城的傳說兩相對照：古城的地勢如一只巨鱉，為防巨鱉作亂，古人蓋了古城鎮住了巨鱉的三只足，使巨鱉動彈不得。歷史、文化、人際關系編織成生活的巨網，將每個人都困在其中。與其他人不一樣的是，麥野具備超脫的境界，也擁有超脫的能力。不僅如此，他還攜人超脫，因此他便顯得有些“逆天命”了。不得不重歸造化。

另一方面，麥野此次了業還愿的歸鄉之旅也完成了一系列的救贖。他不僅完成了對自己童年舊怨的救贖、替自己第一個養父蔣奎完成了救贖、還完成了對古城陋俗的救贖，完成了對古城未來新生的救贖。這些救贖的意識和行動，既來自于他苦難的童年，也來自于他天生的靈氣和通透。沒有靈氣，他不可能在三十多歲便成為美院的教授；思想不通透，他便無法舍棄自己，完成更高層次的救贖。扮演麥野的演員需好好揣摩一下麥野的思想軌跡和行事邏輯，他是充滿靈氣、充滿慈悲的。

明月是解脫了陋俗后的第一代惠女，她并非不知道母親那一代惠女所經歷的苦難，但這種苦難并未給她造成實質性的影響。惠女文化反而被她作為一種招徠生意的招牌，游客只看到惠女奇特漂亮的衣服，年輕的明月實際也并未領略到惠女文化的深刻含義。麥野的到來，將她的生命回溯了一次，使她切身地感受到了那段歷史給自己的生活造成的真真切切的影響。她開始是有些迷茫的，迷茫地生活、工作，但在麥野回來之后，她漸漸地理解了古城也理解了自己的使命。扮演明月的演員，需仔細琢磨明月在這個過程中的心理變化。

大力實際上是古城陋俗的后遺癥，對人性造成的壓抑和血腥將大力的思維和記憶緊緊籠罩在童年而不得出。這個后遺癥，這個歷史的結，唯有真正的受害者——麥野的寬恕和搭救才能解脫。大力并不傻，他是被血腥帶來的恐懼囚禁在了童年，同時，他仍有對明月的愛和依戀。也同時有著長久不變的對母親的思念。大力是個有著成年人軀殼的膽怯的兒童，他既有純真的一面，也有愚鈍的一面，既有膽怯的一面，也有出于對明月的愛和保護展示出的勇敢的一面。扮演大力的演員，需好好把握這些尺度，不要做得過火。

有根既是個受害者，同時也是個施害者。對蔣奎來說，他是個受害者——蔣奎使她變成鰥夫；但對麥野來說，他又是個施害者——他的失控和暴虐使得麥野有著很難揮去恐懼的童年，同時不得不離開古城。而且，因為自己的失控和暴虐，他又使自己變成受害者——自己的兒子因為自己的失控而變傻。他的余生，將大部分時間在悔恨中度過，他也很難再展現原本暴烈的男子氣概變成一個耽于煙草沉默寡言的男子。他的形體已死，麥野的到來，使他回光返照，但他也很快以消逝的方式回歸了屬于他的那個年代。

秀花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從歷史中走來的惠女，歷史的后遺癥依然發作在她的身上。她敬畏神靈，每日虔誠祈禱，但歷史的苦難還總會在她身上作祟。某種程度上，她是在替她的姐妹們在活，她要撫養明月、照顧大力，還要在二十年后接待前來的麥野。她每一次發作的癔癥都是歷史和陋俗的一次示威，也是天地力量的一種展示。秀花是那個時代活生生的見證，好的壞的，可見的和不可見的。扮演秀花的演員需好好體會這里面的深奧，不要將這些元素表演得太過表面化。惠女不是那些奇特的衣裝，也不僅僅是能吃苦耐勞。秀花那一代的惠女和明月這一代有著非常鮮明的差別。

對于以上的幾個演員，作為導演，我都要求各位飾演的演員為自己的角色準備角色日記。在做筆記的過程中，好好體會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在整個過程中所經歷的心態變化。在寫作角色日記的過程中，自己對于角色的理解會慢慢變得立體起來。

對于美術組的同事，相信你們能夠盡量表現古城的風景美、布景美和人物美。在美的同時，若能表現出一些詩意就更好了。

其他組別的同事們，相信一定會拿出自己最大的熱情來發揮創意，這是我們共同的作品。

一代電影表演大師趙丹，在其著作《地獄之門》中告誡影人及演藝人員說：你別以為電影演員在銀幕上逍遙自在，一舉成名，名利雙收，萬人羨慕。其實電影藝術家的大紅大紫，即是他們從藝術的十八層地獄磨礪出來的結果。你若選擇以藝術為你的人生事業，你就必須要有經受地獄磨難的心理準備和決心。

能聚在一起就是一場難得的緣分，希望和大家一起度過這一個愉快的拍攝旅程。（文/李永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