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是治愈郁結的藥 天命是藥死救贖的毒

救贖是治愈郁結的藥 天命是藥死救贖的毒

起這么個別扭的名字，是因為我想要把電影《海門深處》和《海邊的曼徹斯特》橫向剖開作比較，試圖探尋救贖與天命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電影《海門深處》講述的是一個以救贖為主線的關于愛和寬容的故事。主人公麥野二十多年后重回故鄉崇武，帶著幼時的心靈創傷和難解的郁結，在這片熟悉的故土上找尋失落的愛和親情。

麥野是個在父親死前至少幸運過幾年的孩子，雖說不是父母親生，但有能力又有干勁的父親蔣奎把能給予的愛都給了他。命運的圣手只輕輕一撥，整個故事便天翻地覆。與明月定有童婚的大力常常看不慣虎子和明月青梅竹馬的情誼，偏偏這一天，他拿起彈弓射向了虎子的頭，偏偏虎子阿媽送他去醫院，讓嫂子替她去走一趟，偏偏落后的“不入夫家”習俗讓夫妻倆難以見面，偏偏蔣奎的伙計休息時慫恿他半路截胡月下求歡，偏偏蔣奎又認錯了人且失手殺了妻嫂，偏偏妻子又是自尊自愛，深諳傳統倫理道德的惠安女……

養母投海，養父被處死刑，舅舅含恨在養父尸體上殘忍揮刀，玩伴大力被嚇癡呆。此刻的虎子，正是《海邊的曼徹斯特》主人公李的映照。

相似地，二人都被一雙溫柔的手從黑暗中拉扯出去，這或許昭示著命運試圖將其推向救贖的一側。小虎變成了麥野，但是心里的小虎永遠落下了心病，常常在噩夢里游走，被童年的陰影纏繞。李開始頹廢，用極端的麻木和幾近于超脫的沉默來緩釋壓抑。這雙溫柔的手，讓麥野在感知到劫后余生般的溫暖后決心動身，救贖并自我救贖。然而行尸一般的李始終沒能與自己和解、釋懷，或許與他親歷過罪惡有很大的關系。

麥野回到了童年的崇武，遇到了童年的一切——古城的一草一木，兒時的明月與大力，父親雜草叢生的墓碑，還有海門深處那些未經雕砌的大石頭。初入古大厝民宿時門縫里那雙眼睛給了我很大的震撼，那好像是穿梭了二十余年時光的凝視，眼神像是在說“你回來拯救我了”，又像是害怕地回絕“你這個禍害我家庭的孽障之子”，大力確是恐懼，也實實在在地被麥野從深淵里救了出來。

回歸的第一步，是與明月相認。果然歲月是洗刷不了初見的情愫的，就好像經過多年，還是會為初戀的悸動而心潮澎湃。第二步，就是幫助大力恢復正常。他用精湛的石雕技巧在暗暗較勁中比過了大力，雕出了精美的大力母親的臉龐，可以說應該是愛，喚醒了一直游蕩在驚悚世界里的那顆脆弱的心。大力仿佛看到了母親化成石像，溫柔地告訴他要放下恐懼和仇恨才能洗脫纏身的罪孽。“業障啊。”在這一刻命運似乎慢慢翻轉了……有根因為兒子的恢復也漸漸被感化，在守護了半輩子的燈塔下面，與過去的仇恨終握手言和。這第三步，麥野也走的很成功，我想他不會再做噩夢了，我想那99塊石雕必然會成為一個奇跡，我想，如果重來一次，他依然會這樣活。

在與導演的交談中，我詢問他為什么要將有根和麥野的命運設置為被臺風卷走，明明麥野已經完成了自我救贖，業障因果已經挑明，并且有根從頭至尾大概只是一個受害者，為何要有這樣的悲劇結局。導演所說，振聾發聵，或許人生就是這樣一出有了圓滿緊接著就有不測的悲劇，這樣的敘事力度是足夠引人入勝的，并且無論從何角度來說，歸于大海終究是他們最好的結局。是啊，若是應了有根的愿，解除了明月與大力的童婚契約，讓有情人成了眷屬，那有根父子將何去何從？若是有根出海歸來，繡花在家心心念念地候著，那惠安女的忠貞隱忍和克制又何從體現？這樣的結局無疑是好的，麥野用性命治愈了內心長久以來的郁結，卻沒敵得過天命的殘忍。但是天命也不總是愛捉弄人，留下了明月肚子里的孩子，將一切希望和美好托付新生。

《海邊的曼徹斯特》比起《海門深處》，更渲染了被命運吊打的無奈，那是一首沉痛的悼歌，是不掙扎就擺好的受死姿勢。我想，內心深處的那道坎是任誰也踏不過的，得到了全世界的原諒，終究卻輸給了難以自憐。在救贖與遵從天命的矛盾掙扎中，李雖然悲痛，卻也極力而活，迎接每一天嶄新的太陽，這于他而言已經是值得寬慰的了；麥野義無反顧踏上家鄉故土，企圖與天命抗衡，與過去的自我和解，終究是以生命為代價，獨換以心靈的慰藉了。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救贖是必需，天命順自然。我斗膽猜測，導演想要表達的要義之一，或許是寬容地與自我和解，救贖已犯的罪孽，其他一切，交由命運，切莫多做掙扎，無用。（施夢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