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地最風采——欣賞《中國乒乓之絕地反擊》

無論宇宙進化、歷史發展、人生經歷，都要經歷主體“質變”的“坎”，都會遭遇陣痛的“絕地”。而絕地之后就迎來新生期、煥發出最風采。電影《中國乒乓之絕地反擊》正掐到這個點上，就有了不一般的表現力和感召力。

體育競技比賽題材的故事影片，都“天然”地具有文藝敘事作品所追求的“高潮”效應。《中國乒乓》這部影片選取國家男隊九十年代初處于低谷時期的境遇，面對異軍突起的瑞典隊，蔡振華重組鐵軍奪回斯韋思林杯的經歷。那段世乒賽的歷史當然是早寫就的，如果劇情把史實經過照樣說一遍，情節中的故事沖突與高潮，自然也有，但卻是似曾相識而缺乏新的感召力。在影片《中國乒乓》中，編導作了完全出乎意料的處理，甚至突破體育競技影視作品的常規范式。鄧超扮演的戴敏佳重組國家男隊時，出現一個戲眼就是他多次誓言，要在兩年后1993年瑞典哥德堡舉行第42屆世乒賽上奪回男隊冠軍。備戰第42屆，這是全劇力度最大、戲分最集中的一段戲。重新挑選隊員時，把幾個隊員的性格特點作了帶有放大式的表現。新組成國乒隊的訓練，也是整個影片力動作性最大的段落。包括家屬和群眾的情感戲，也都傾注了滿重的筆墨。如果并沒有具體的記憶和了解賽事歷史的觀眾（這當然是觀眾的絕大部分），基本上在哥德堡賽場的歡騰場面推出時，就自然地調動起觀影的高峰體驗心理。然而，劇中這段篇幅相當長的重頭戲，戴敏佳兩年奪回冠軍的誓言，卻是落空了。這是此劇對于觀眾規律性的觀影心理走向的一次撩撥和重塑。

當國家乒乓球隊重新選擇主教練場面推出時，多半群眾們留意的未必是戴敏佳能否再次扛起帥旗，而是在自己感覺中推測哥德堡這場大戲后，影片還能剩下幾多時間。這是影片《中國乒乓》異乎尋常的結構處理。第一全劇的情節沖突、第二人物的性格塑造、第三男主角所力推的心理期待，到這里都完成了，都是個終點了。劇情的前頭所全力傾注的瑞典哥德堡賽事偃旗息鼓了。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是這樣？這問題問的不是乒乓球賽事，問的是編導的創作思維。

這就是“絕地”，一次電影故事片創作、一次帶有歷史藍本的紀實體裁敘事寫作的“絕地”。把全劇的大戲、高潮戲都提前推出，把觀眾的觀影期待和獲勝體驗都提前兌現，接下來編導和演員們還要做什么？

還要做的就是：再釀造一次期待心理，再構造一次更大的情節沖突，再推進一次人物的性格，再渲染一遍角色的形象，再演釋一輪更轟動的場面，把觀眾已經獲得的認知與審美感覺再推向一個更高的高度。這就是《中國乒乓之絕地反擊》的電影創作的一次絕地反擊。當然，說是一次影像藝術新嘗試也可以。兩番劇情懸念、兩度人物形象塑造、兩回沖突與兩度高潮！

如果按習慣式、常規式的電影構思，淡化戴敏佳領軍時關于兩年奪回冠軍的誓言，照常進行世乒賽的備戰，對觀眾也會具有吸引力的。把瑞典哥德堡的比賽作為全隊都有心理準備的一次演練，在哥德堡、天津這兩屆世乒賽人員安排、戰術技法處理中，以前低后高、前預后鼓的節奏來強化運動員們的情感起落，則是中規中矩的劇情設置，也是完全合乎當年實情的敘事。那樣，走常規線路，拍常規化影片，可能對影片的經營而言，也會更穩當、穩健一些。但是，也就少了自蹈險徑、自赴“絕地”的勇氣和探索精神，少了一次中國體育電影全新獨特風格的嘗試。

這部影片一些宣傳文字提到關于劇組進行一段長達8個月訓練的消息――“沒有替身，全是自己上的”。還有演員們按照著國家乒乓球隊的集訓強度進行苦練，鉆研打球手法，橫板豎板地練等等。對這些慣常“花絮”式的宣傳，我們可以稍作一點推問：一部電影拍下來，演員就能有世界頂尖級的球技？那運動員的飯就太容易吃了。演員們8個月的訓練，即使再加上8個月，就能到世乒參加冠軍決賽，那也是太不可思議了。應該透露與宣傳的是，這部影片關于球技的最新、最前沿的處理。那幾場關鍵的比賽中，球技達到“超高”水平，這是怎么能做到的。在觀影時，對這乒乓球技“內行”的觀眾應該能覺察到，這是新的、高超的后期技術處理。

《中國乒乓》中的幾段大篇幅的賽事，都發生了奪冠的場合中。這部影片對比賽雙方的技術作了相當完整的表現，一來一往、每一個動作、每一回合，鏡頭完整地呈現，近景、慢鏡頭、特寫，尤其是把一些高難度的險球的運動過程拍攝得如此精致到位。攝影技術的新高，把比賽場面營造得絲絲入扣。這也是影片把1995年天津世乒賽作為高潮戲之后的再一個高潮的“壓軸”技術。沒有超強的大幅度動作調度、演員動態的拍攝、高難度球路的后期特技處理的把握，怎么能在浪尖上再推出更高的浪尖。帶有實驗探索式的乒乓球動態的特技處理，又是跟真實發生過的賽事細節緊密交織。天津世乒賽決勝局王濤2:0橫掃佩爾森后，他將球拍扔向空中，眼含熱淚仰面躺倒在地板上，幾個賽手隊友稍有點超規矩地扒上去疊壓成堆，這個場面有當年現場攝影鏡頭可以作證。高度超越式特技處理、跟高度真實的歷史場面交織，這部影片的編導們敢于編排出超常規的高潮之后的二度高潮戲，這些實驗性加實錄性的場面動作處理，正是他們的一個絕招。敢編排“絕地”，就要能營造出更新的風采。或許，這對于電影觀眾而言，也是一次新的體驗，期待都能秎獲影片“絕地”上最風采的審美體驗。（福建師范大學教授 林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