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觀察｜學生成為金融逐獵的對象——起底美國學生貸款制度

新華社北京3月13日電 題:學生成為金融逐獵的對象——起底美國學生貸款制度

新華社記者許蘇培

在美國,昂貴的高等教育費用和隨之而來的大額學生貸款已成為很多人的“不能承受之重”。有的人甚至“定期賣血去付房租和學生貸款”,還有的人“退休后仍在還學生貸款”……學生貸款成為不少美國人“一生的枷鎖”。

“學生貸款債務使‘美國夢’破滅”

“美國人都是貸款上大學嗎?”

這條中英雙語的提問帖在中國社交媒體上吸引了7000多條美國“TikTok難民”的回復:“是真的,我正在償還35萬美元的學生貸款,還要多還10萬多美元的利息”“我都60歲了還在還學生貸款”……許多美國網友以親身經歷證實,“負債求學”是美國高等教育的普遍現象。

根據美國官方統計數據,過去20年,美國學生貸款規模增長了兩倍多,成為僅次于住房貸款的第二大消費債務。如今,超過4200萬美國人背負聯邦學生貸款(由聯邦政府出資)債務。美聯儲數據顯示,截至2024財年第四季度,美國學生貸款規模已達到創紀錄的1.77萬億美元。美國教育部相關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底,美國聯邦學生貸款借款人人均負債超過3.8萬美元。

學生貸款的初衷是讓更多學生有機會接受高等教育,但隨著學費上漲、貸款膨脹等因素,學生貸款已成為長期困擾美國人的經濟枷鎖。據美國民間組織“教育數據倡議”統計,考慮到延期畢業、貸款利息和收入下降等因素,美國人本科畢業的總成本可能超過50萬美元。美國人還清學生貸款的平均時長是20年,就連前總統奧巴馬也是在40多歲時才還清學生貸款。

學生貸款的利率之高,讓不少美國民眾甚至無力支付不斷累積的利息。美國銀率網公司今年2月公布的數據顯示,當前聯邦學生貸款年利率范圍為6.53%至9.08%,由銀行等私營金融機構提供的私人學生貸款年利率最高甚至可達近18%,令人咋舌。此外,一些私人學生貸款采取利滾利的復利計算方式,進一步加重了借款人的償還壓力。

美國知名脫口秀演員哈桑·明哈杰曾在節目中調侃,憑借學生貸款這一項,美國教育部就已成為“全美第一大金融機構”。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曾評價美國的學生貸款體系是“金融恐怖主義”。

“過去是父母把財富傳給下一代,但現在越來越多的情況是債務被向上傳遞。”《債務陷阱:學生貸款如何成為一場國家災難》一書作者喬希·米切爾指出,包括低收入者、少數族裔在內的很多美國父母為讓孩子有機會上大學,不得不背負債務。

當前,學生貸款已成為美國中低收入家庭的沉重負擔。許多學生因經濟狀況不佳,被迫選擇教育質量較低的學校或者干脆放棄學業。紐約一家金融公司的調查顯示,70%的年輕受訪者因背負學生貸款而推遲購買房產和退休保險。

學生貸款還加劇了美國不同族裔間的貧富鴻溝。美國布魯金斯學會高級研究員亞當·盧尼表示,為學生貸款所困擾的借款人更多來自低收入和少數族裔家庭。據“教育數據倡議”組織統計,非洲裔學生借款的金額比白人學生平均多2.5萬美元。

“學生貸款債務使‘美國夢’破滅。”美國前聯邦參議員謝羅德·布朗說。

“逐獵學生借款人的貸款巨獸”

美國聯邦學生援助網站上有一句意味深長的標語:“你是美國最聰明的投資。”意指學生貸款是放眼未來的長遠投資,值得擁有。

然而,近年來的統計數據顯示,這項投資的“性價比”正不斷降低。美聯儲多位經濟學家2019年的一項研究發現,盡管接受高等教育仍能提高收入,但由于教育成本不斷上升以及各種形式的債務不斷增加,擁有學位能帶來的財富增長在過去數十年里顯著下降。

這也反映在美國大學入學人數上。美國教育部全國教育統計中心的報告顯示,過去十多年來,美國高等院校入學人數下降明顯,2021年入學人數比2010年下降了270萬人。

民調顯示,在背負學生貸款的職場人士中,80%的人將其描述為“巨大的負擔”;超過40%的借款人表示,債務影響了他們對未來的規劃;53%的人承認,一想到要背負更多債務,他們就對繼續深造望而卻步。

美國教育市場化、金融化是導致學生貸款不斷膨脹的根源。過去數十年,為降低公共支出負擔,美國政府逐漸用市場驅動的貸款機制取代直接補貼高等教育的模式,將民眾的教育需求交給資本市場。

美國學生貸款的大規模推廣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為解決大量退伍軍人就業問題,美國國會1944年出臺《退伍軍人權利法案》,資助退伍軍人上大學,開啟了高等教育大眾化的進程。1965年,美國國會通過《高等教育法》,向符合條件的大學生提供助學貸款,這也是美國歷史上第一部以學生經濟困難程度決定資助方式和資助金額的法律。

然而,美國20世紀70年代爆發嚴重經濟危機,推廣高等教育的努力因財政困難而舉步維艱。為緩解困境,尼克松政府1972年成立專門為政府經營助學貸款事務的公司——學生貸款營銷協會(沙利美),逐步采取市場化方式運作學生貸款。

此后,沙利美上市,為股東創造更多利潤成為了它的新職責。在資本主導下,學生債務逐漸商品化,扭曲了設立沙利美的初衷。米切爾說:“我們的政府放出了一頭逐獵學生借款人的貸款巨獸。”

2008年金融危機后,美國各州財政收入銳減,導致公共服務開支壓縮,公立大學學費一路上漲。據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網站報道,從2008年到2018年,美國公立大學學費從每年平均1.65萬美元漲至2.14萬美元,漲幅達29.8%。私立院校學費從每年平均3.87萬美元升至4.85萬美元,漲幅達25.3%。

美國《高等教育紀事報》專欄作家凱文·凱利指出,美國許多金融機構作為金融危機的肇事者,能獲得政府救助,而學生們因金融危機找不到工作,還要自己償還貸款,這顯然不公平。

深陷債務困境、不滿現狀的年輕學子們痛訴大學學費高昂、就業前景渺茫。2011年9月,因不滿美國的權錢政治與社會不公,抗議者齊聚紐約華爾街附近的祖科蒂公園,發起了“占領華爾街”運動,批判學生貸款制度是這場運動的重要起因之一。

“我們需要真正、系統性的變革”

“我父親是一名醫生,年收入有50萬美元,但仍在償還他的學生貸款。要知道,他已經60歲了。”一名美國網民這樣留言。

學生貸款問題日益嚴峻,這也引發了美國政客的關注。不過,美國業界人士和媒體均認為,政客們無法真正解決問題,更多的是利用這一問題攻擊對手、拉攏選民,為自己撈取政治利益。

據美國媒體統計,拜登政府執政4年間,共取消超過530萬人的學生貸款余額,總金額達1830億美元。共和黨人強烈反對減免學生貸款,稱此舉對于通過辛勤工作償還貸款的民眾來說“不公平”。

值得注意的是,拜登政府多次宣布減免學生貸款的時機與2024年美國總統選舉重要節點高度重合。英國廣播公司評論道,減免學生貸款是選民關注的議題,對民主黨而言無疑是一張好牌,可以幫助因加沙沖突和國內經濟等問題備受指責的拜登政府扳回一城。美國銀率網2024年6月公布的一項調查顯示,近三成背負學生貸款的受訪者表示,能否減免學生貸款對于他們給哪位候選人投票“影響很大”。

在不少分析人士看來,政府減免學生貸款“治標不治本”,未觸及教育金融化以及政府監管缺失等制度性根源。美國外交關系委員會研究員羅杰·弗格森說,政府減免學生貸款忽視了“美國高等教育的根本弱點”,即無法接受的低畢業率、對學生貸款的過度依賴以及過高且仍在迅速增長的學費等。

益普索咨詢公司副總裁馬洛里·紐沃爾表示,減免學生貸款只是一個短期解決辦法,“我們需要真正、系統性的變革”。

特朗普就任總統后,美國媒體普遍預計未來學生貸款減免政策可能調整。近日,美國教育部公布了大規模裁員計劃,分析人士稱此舉將對未來如何實施學生貸款增加更多不確定性,聯邦學生貸款借款人的生活或將面臨更大壓力。

依據新任教育部長琳達·麥克馬洪的說法,教育部大規模裁員最終將指向撤銷整個教育部。有觀點認為,撤銷教育部可能會影響眾多依賴該機構提供貸款、助學金等支持的家庭和學生。美國國會獨立參議員伯尼·桑德斯表示,將教育部的這些任務轉移到州和地方政府意味著增稅,這將會增加許多家庭的生活成本,“關閉教育部對低收入和工薪階層家庭來說將是一場災難”。

由此來看,無論政策的鐘擺蕩向何方,被圍困的始終是背負學生貸款的美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