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公投在即 “獨”與“留”讓蘇格蘭人糾結

離9月18日蘇格蘭是否從英格蘭獨立的公投日越來越近，表面上看，支持和反對獨立的角力進入沖刺階段，而實際上，背后更多的是蘇格蘭人“獨”與“留”的困惑。“贊成獨立”還是“統一更好”，在蘇格蘭人中形成兩個陣營，更是兩難選擇。英國一些機構進行的民調顯示，年初贊成獨立的蘇格蘭民眾少于反對者，到9月初支持者超過半數，離公投只有一周時，反對者又超過半數。搖擺的民調足以表明，公投結果到目前為止很難預判。即使像到過蘇格蘭的《環球時報》記者和國際媒體人，也只能以白描的方式，描述公投前蘇格蘭人的糾結。

“最好的馬出在英格蘭，最好的男人出在蘇格蘭”

蘇格蘭首府愛丁堡“皇家一英里”大街的盡頭，坐落著蘇格蘭議會大廈。2013年11月14日，在大廈地下一層的議會大廳，議員通過了“獨立公投法案”。《環球時報》記者前不久在愛丁堡采訪期間，議會工作人員以“現在還不到公投時候”為借口，婉言回避自己的態度。而離議會大廈不遠，還有一處豪華的巴洛克式宮殿，那便是英國女王在蘇格蘭的居所“荷里路德宮”。英國女王夏天經常會來此避暑。據當地人講，女王每次來時都行事低調。由于女王對蘇格蘭獨立公投持中立態度，所以她在蘇格蘭人中仍有很高的支持率。

在英國有這樣一個笑話，講的是一個蘇格蘭人從英格蘭回老家后，人們問他倫敦怎么樣，這個蘇格蘭人答道：“還行！就是那些英格蘭人很奇怪，總是整夜像瘋子一樣在隔壁敲墻。我呢，只好吹了一夜風笛！”還有一句俗語說：“燕麥只配喂馬和蘇格蘭人。”原來蘇格蘭是英國的燕麥主要產地，看不起蘇格蘭人的英格蘭人就以此挖苦對方。蘇格蘭人則反唇相譏：“最好的馬出在英格蘭，最好的男人出在蘇格蘭”。

如果以這樣的笑話和俗語就斷定蘇格蘭人和英格蘭人關系緊張，顯然是大錯特錯。英國電視主持人丹尼爾·斯諾說，他的家庭以及很多英國人的家庭都是由英格蘭人、蘇格蘭人或威爾士人以及北愛爾蘭人一起組建成的，大家不會因為地域背景不同就互不通婚。斯諾說，英國的未來應該是這樣的：不同民族在一起共同生活，有競爭也相互扶持，他不希望英國分裂。

蘇格蘭首席部長亞歷克斯·薩蒙德表示，他不是要通過獨立獲得更多的個人政治權力，而是要讓蘇格蘭為自己的未來做出決定。在他心中，蘇格蘭可以獨立是因為擁有豐富的油氣資源、自由貿易思想深入人心、教育醫療體制成熟，“獨立讓蘇格蘭不會和世界脫節”。最重要的是，他相信多數蘇格蘭人會支持他的想法。

《環球時報》記者在蘇格蘭采訪時，很多人都表現出民族自豪感。在記者入住的酒店，大堂經理說：“我和很多親友與英國人不是一回事，我們是凱爾特人，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化?！倍K格蘭主體民族蘇格蘭人在此居住的歷史至少可以追溯到公元前8500年。在傳統上，蘇格蘭人性格豪放，具有很強的自由精神、獨立意識和榮譽感。

家住格拉斯哥的小學教師德斯支持獨立，他的姓氏是“麥克唐納”，是蘇格蘭人的傳統姓氏。德斯說：“蘇格蘭人出了很多發明家，也不乏政治家；文體界中，‘007諜戰片’主角肖恩·康納利、曼聯足球隊前主帥埃歷克斯·弗格森，誰不知道是蘇格蘭人？還有，最近20年里，前工黨首相布萊爾、布朗都來自蘇格蘭。蘇格蘭一直是工黨的大票倉。只是蘇格蘭人到倫敦做官后，就被融入威斯敏斯特官場體系中，愛談論英格蘭，談論美國，談論中東，就是不愿意多關心家鄉的發展。”

愛丁堡的百萬富翁本·湯姆森資助著一家名為“改革蘇格蘭”的智庫，目的就是讓“蘇格蘭獨立”有更多合理論據。他的觀點是：“500多萬人口的蘇格蘭未來經濟上完全可以獨立運作。正如挪威、丹麥、盧森堡或瑞士，人口很少，但同樣在歐洲很成功。所以，蘇格蘭變成一個獨立的小國，不是問題。”

獨立派把“瘋話”變成“藍圖”

不過，還是有很多蘇格蘭人在猶豫，究竟該不該在18日公投時投下一張贊成票。因為蘇格蘭的未來對他們來說，充滿太多的不確定性。在愛丁堡大學執教的麥克·伊文直言：“很難做出選擇?！彼浅Ｃ靼滓坏┆毩?，無論從英鎊貨幣體制管理，還是公共財政開支、獲得國際認可等各方面，蘇格蘭都會遭遇嚴重的壓力。

“不管怎樣，蘇格蘭與英格蘭的‘離異’已箭在弦上”。英國《每日快報》近日這樣形容事態的緊迫性。在歷史根基和文化特性上有著很大差異的南北“二蘭”，就像是強行結合在一起的一對情人，恩恩怨怨地過了數百年。位于大不列顛島北部的蘇格蘭本是一個獨立的王國，但同處一島的英格蘭一直想用武力征服它。雙方紛爭不斷，各有勝負。1314年6月，蘇格蘭軍隊在班諾克本一役中大敗英軍，殲敵近萬。蘇格蘭“獨立派”曾想把公投時間定在2014年6月，就是想借班諾克本戰役700周年紀念，讓蘇格蘭人公投時不忘歷史。至今，很多蘇格蘭人一提到班諾克本戰役就頗為驕傲。描述14世紀蘇格蘭民族英雄與英格蘭統治者斗爭的電影《勇敢的心》也很受歡迎。

由于歐洲各國王室復雜的關系，一次王位延續又讓英格蘭與蘇格蘭不得不走到一起。1603年，英格蘭“童貞女王”伊麗莎白一世去世，王位傳給蘇格蘭國王詹姆斯六世，成為英國國王詹姆斯一世。盡管兩國擁戴同一位君主，但在政治、宗教、法律、經濟等方面保持獨立。此后百年，雙方關系幾經波折，到1707年，兩國正式簽署條約，合并成“聯合王國”，蘇格蘭議會隨后解散，與英格蘭議會合并為單一的大不列顛議會。

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出現現代意義上的蘇格蘭獨立運動，主張獨立的蘇格蘭民族黨在這一時期成立。面對持續不斷的蘇格蘭獨立運動，上世紀80年代，英國時任首相撒切爾夫人領導的保守黨政府提出妥協方案，允許蘇格蘭擁有地區議會。1999年，蘇格蘭議會成立，對蘇格蘭地方政務、司法、衛生、教育、經濟等方面有一定的立法權和行政權。據倫敦大學學院的蘇格蘭歷史研究學者哈澤爾講，上世紀末本世紀初，“蘇格蘭獨立”還被看成“只是一句瘋話”，因為蘇格蘭的生育率不高，地區經濟總量也只占英國的9%左右，很多方面要接受中央政府的財政支援。但隨著蘇格蘭民族黨2011年在議會選舉中贏得多數席位，加快了蘇格蘭獨立公投的步伐。

去年11月26日，蘇格蘭民族黨對外公布649頁之多的獨立白皮書，表示獨立后要把蘇格蘭變得“更民主、更繁榮、更公平”。在這個“獨立國家建設藍圖”中，一些新的福利制度無疑很誘人。如提高最低工資標準、改革住房福利制度、保障幼兒托育時間等。依仗蘇格蘭海域的北海油田產量，英國是歐洲第三大產油國和第四大天然氣生產國，但油田帶來的收益一直歸中央政府所有，按照建設藍圖，一旦蘇格蘭獨立，豐厚的油氣資源收益將直接惠及蘇格人自己。

“藍圖”并沒有讓蘇格蘭人統一思想。來自蘇格蘭的電影明星肖恩·康納利因為移民海外，失去投票權，但他一直主張獨立。同樣來自蘇格蘭的“蘇珊大媽”，卻一直通過她的平民歌星形象對外界宣傳，愿意為英國歌唱，而不是當一個民族主義歌手。為反對蘇格蘭獨立，英國文壇首富、《哈利·波特》的作者羅琳捐贈100萬英鎊(1英鎊約合10.3元人民幣)。而蘇格蘭著名攝影師威爾則拿出300萬英鎊的彩票中獎，捐給支持獨立的“加油蘇格蘭”組織。這些“政治獻金”讓人們對公投和民主的純潔性、公正性和公平性產生懷疑。蘇格蘭問題專家、雷寧圖書館首席研究員達瓦尼擔心，政治獻金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和左右選民。

“小蘇格蘭”人的模擬公投沒被認可

英格蘭北安普敦郡的考比鎮只有6萬人，平日里很安靜。因為生活著6000多蘇格蘭人，考比被英國人稱為“小蘇格蘭”，很多家庭在此已歷經三四代。上世紀30年代，第一批蘇格蘭人因這里興建鋼鐵廠而來尋找就業機會。今年8月，生活在考比鎮的蘇格蘭人舉行了一場“模擬公投”。據當地鎮議員潘格里介紹，符合投票資格的居民中只有500多人投票，投票率低于25%，因而結果“無法獲得法律認可”。但不容忽視的事實是，這500多張選票中有75%明確表示——不想看到蘇格蘭從英國分裂出去。在當地工廠務工的邁克說，不想看到蘇格蘭獨立，主要是擔心脫離英格蘭后自己的生活會變壞。邁克抱怨說：“無論是倫敦還是布魯塞爾，歐洲的政治領導人總是在公投問題上遮遮掩掩，生怕得罪了部分選民，而從來不愿考慮一下我們這些在英格蘭生活的蘇格蘭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獨立后，我們找不到好的工作，那么受傷的就是我們?！睋y計，在英格蘭，有超過75萬人是在蘇格蘭出生的。這些人在英格蘭找到工作、定居，他們中愿意改變現狀、讓蘇格蘭獨立建國的人是少數。

談及蘇格蘭人為“獨”或“留”產生的爭執，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學者劉作奎告訴《環球時報》記者，蘇格蘭獨立公投，不管結果如何，對英格蘭和蘇格蘭來說，都不太容易“好說好散”，特別是如果公投結果是支持獨立，會對英國的國際地位造成很大影響。他認為，參與公投者中會有很理性的，也會有不理性的人，帶著情緒“用腳投票”，而不是“用腦投票”。

至于歐盟其他國家的態度，劉作奎認為，站在各自立場和利益，歐洲各國對蘇格蘭公投的態度各異，西班牙等存在分裂勢力的國家會旗幟鮮明地反對蘇格蘭公投，而更強調民主、人權信仰的北歐國家則三緘其口。一些機構也回避有關蘇格蘭公投的問題。北約秘書長拉斯穆森就表態說“不評論”。歐洲各國學者的態度也不一致，其中不乏騎墻派和觀望者。(記者 黃培昭 曹劼 谷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