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法核準賈敬龍死刑后 走訪故意殺人案發(fā)生地調(diào)查

2016年10月，最高人民法院依法核準犯故意殺人罪的被告人賈敬龍死刑。一時間，社會各界議論紛紛，一些學者和律師呼吁“刀下留人”。該案是否真如不少人所稱，“兇殺源自強拆婚房”“被害村主任劣跡斑斑”“兇手被捕時正前往派出所自首”？“新華視點”記者近日走訪案發(fā)地，尋找更多案件細節(jié)。

2015年2月19日

賈敬龍持射釘槍將其所在村村主任何建華殺害。

2015年11月24日

賈敬龍被河北省石家莊中院判決賈敬龍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賈敬龍?zhí)岢錾显V。

2016年5月17日

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2016年10月18日

最高人民法院下達對賈敬龍殺人案的死刑核準裁定書。

事發(fā)

舊村改造引發(fā)矛盾

位于石家莊市北部的長安區(qū)高營鎮(zhèn)北高營新村，近兩年因?qū)嵤┡f村改造而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2015年大年初一，該村村民賈敬龍在春節(jié)團拜會上當眾用射釘槍將村主任何建華殺害。這場兇殺，就與舊村改造工程有關。

記者在北高營新村社區(qū)居委會看到了一份2010年石家莊市城中村改造領導小組辦公室的批復，批復同意將北高營村列入2010年城中村改造計劃。居委會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村里從2009年開始動員拆遷，2010年正式啟動。當時全村人口2800多，有701戶。對于村里的搬遷安置方案，“96%以上的村民都同意”。

石家莊中院對該案的一審判決書顯示，賈敬龍的父親賈同慶作為戶主，于2010年11月與村里簽訂拆遷協(xié)議。村里于2012年1月17日給賈同慶發(fā)放樓房一套，面積為130多平米；2013年2月又給賈同慶發(fā)放樓房一套，面積為110多平米。

焦點

堅持要在老房結婚

賈敬龍究竟為何要殺村主任何建華？這是人們普遍關心的問題之一。

“跟村里簽這個拆遷協(xié)議，有跟賈敬龍溝通過嗎？”記者問賈同慶。

“沒有，都是我自己做的主。”賈同慶說，賈敬龍對父親決定簽訂拆遷協(xié)議十分不滿。賈同慶告訴記者，他家的舊房是分兩次被拆的。第一次是2013年初，只拆了門廳、前房梁和樓梯。拆遷的人走后，賈敬龍跟他說要斷絕父子關系，隨后就搬回了舊房二樓居住。

調(diào)查顯示，2013年5月7日，北高營村村委會根據(jù)與賈同慶簽訂的協(xié)議，組織人員對賈家的舊房實施了拆除。此時，賈同慶已經(jīng)搬到了新房居住，而守在舊房中的賈敬龍與拆遷人員發(fā)生了沖突。

賈同慶對記者說，舊房被拆后，賈敬龍就再也沒有回家住過。賈敬龍的供述記載，改造拆遷的事情讓他“感覺很沒面子，一氣之下就從家里搬出來了，生活受到了非常大的影響……”。“拆房之前，賈敬龍一直住在二樓。”賈同慶說，賈敬龍計劃當年5月25日同女友在舊房結婚。家里人曾勸他去新房里結婚，雙方父母還一起選了三個臥室的其中之一作為婚房。但賈敬龍“堅持要在二樓上結婚”。

至于后來賈敬龍與女友為何不結婚了，賈同慶稱他不知道具體原因。

報復

購買改造射釘手槍

賈敬龍當時的女友呂某某拒絕了記者采訪，但判決書中她的證言記載，家人都主張在新房里辦婚事，“她父母和賈敬龍父母都勸賈敬龍，讓他倆在新房里辦婚事，賈敬龍還是不同意，一直和村委會對著干，后來她父母就不同意他倆的婚事”。

婚事告吹，賈敬龍把所有的賬全算在了何建華的頭上。“自己覺得什么也沒有了，婚沒結成媳婦沒了，工作也沒了，所有的理想都破滅了，就一直想找何建華報仇。”賈敬龍的供述如此記載。

調(diào)查顯示，為了報復，賈敬龍買了一把仿真手槍、三把射釘槍和射釘、射釘彈等。賈敬龍改裝后的射釘槍可以隨意發(fā)射，且威力巨大，射出的鋼釘可以打透五合板。除了購買、改裝武器，賈敬龍還買了一輛紅旗牌轎車。

實施

春節(jié)團拜會上行兇

居委會會計邱某某是何建華被害時，距離他最近的人。

2015年2月19日，大年初一。早上9點多，身穿藍色西服的何建華從北高營新村春節(jié)團拜會臨時搭建的臺子上講完話走下來。“我跟主任說，今年的節(jié)目排得挺好，都能上電視了，這么整齊。剛說完，眼里余光看到一個人過來了，穿著淺色棉襖戴著帽子，手往主任頭上一頂，‘啪’的一聲。我一回頭，就看見主任倒下去。”

最初一瞬間，邱某某以為是村里哪個年輕人在跟何建華鬧著玩。但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地上的何建華不對勁。叫他，沒反應。伸手去扶，摸了一手血。再一看，何建華側(cè)臉上冒著個釘子頭。邱某某腦子里“嗡”的一聲，馬上大聲呼喊起來。

人們手忙腳亂地關了音樂，圍攏過來。邱某某清醒地意識到應該先打120再打110，握著手機的手卻怎么也不聽使喚。幾名老師向現(xiàn)場的孩子們大喊“別動”。何某某和不少村民已經(jīng)一邊喊著“打人了”“截住他”，一邊開始追趕行兇者。這時，行兇者賈敬龍正迅速跑向事先停在團拜會現(xiàn)場西側(cè)的紅旗車。

落網(wǎng)

開車被村民們撞停

根據(jù)金某某的描述，賈敬龍?zhí)与x現(xiàn)場開車拐上了一條往南去的并不寬敞的小路，金某某等幾個人的車在后面追。很快，金某某看到一輛銀灰色小車從他們的面包車身邊超過，加速向紅旗車追去。這輛銀灰色小車上坐著的，后被證實是何建華的兒子和侄子。

紅旗車往南急駛了一公里左右后左轉(zhuǎn)往東行駛，七八百米后，銀色小車終于追了上去。“砰”的一聲，銀色小車的車頭撞上了紅旗車的側(cè)后方。紅旗車當即失控，車頭朝北歪到了路邊，右后輪胎滾出十米開外。

“如果不是他老拿槍指我們，早給抓住了。聽靠得近的人說，后來他還開了一槍。”金某某說，賈敬龍下車后繼續(xù)往東跑，并不時將手中的射釘槍指向圍過來的人們，威脅大家不要靠近。賈敬龍的供述也記載，開車被村民用車撞停后，用手里的射釘槍開了一槍。

金某某回憶道，現(xiàn)場僵持了一會兒，銀灰色小車再次趕到，將賈敬龍別倒在地。直到賈敬龍手中的射釘槍摔在地上，人們才一擁而上將他按住。據(jù)新華社

■3問賈敬龍案

社保有沒有被克扣？

面對記者，賈同慶表示，協(xié)議是出于無奈簽的，因為“不簽協(xié)議，就不給我娘入‘社保’，全家都受影響。我四個兄弟都來找我談，說能吃多大虧啊，簽了吧。我就簽了，之后我、我娘和我媳婦的‘社保’就都入上了。”

“村里給村民辦了社保，賈敬龍父親和奶奶的社保金都沒有被克扣，一直都發(fā)著呢，這一點社保局可以證明。”對于賈同慶的說法，前述居委會工作人員予以否認。而本案判決書中北高營社區(qū)居委會財務室出具的收據(jù)顯示，賈同慶的兩套住房還應交給村里110291元購房款，村里將原本要支付給賈同慶家二層評估費和搬遷費93413余元用于沖抵了賈同慶所欠購房款，此之外，賈同慶還欠村里購房款16878元沒交。記者了解到，到目前為止，北高營社區(qū)還剩一戶沒有簽拆遷協(xié)議，也尚未實施拆遷。

何建華有沒有前科？

“這個人，從小就住過幾次監(jiān)獄。偷盜，搶劫，耍流氓。一個村的都知道。”賈同慶如此評價何建華，“怎么入的黨，怎么當?shù)拇逯魅危艺f不清。”

在高營鎮(zhèn)黨委組織部門，記者看到了何建華的2015年村(居)委會主任候選人資格審查表。審查表上的“紀檢意見”“綜治辦意見”“派出所意見”欄中均為“同意”。

記者又走訪了石家莊市長安區(qū)黨委，區(qū)委組織部工作人員說：“北高營村在2011年變?yōu)樯鐓^(qū)，在村主任的人選上，區(qū)、鎮(zhèn)兩級黨委政府都進行了嚴格的審查。鎮(zhèn)黨委，紀委，派出所等6個部門給了意見，區(qū)紀委，公安，檢察院還有市公安局也都對人選進行了篩查，何建華沒有前科，這件事審查過了。”長安區(qū)紀委工作人員也表示，區(qū)紀委方面沒有收到過關于何建華的舉報信。

“何主任是我們村的一個人才，以前村里窮出了名，欠了60萬外債。他來了以后，村里經(jīng)濟才逐步發(fā)展到現(xiàn)在。”居委會會計邱某某說。

賈敬龍有沒有自首？

判決書顯示，賈敬龍手機草稿箱存有一條短信：“我以顫抖激忿的心潮按下群發(fā)，以熱淚感饋關心我之短信對方；狂野在報仇何建華的自首之路……”但這條短信沒有發(fā)出。

據(jù)辦理此案的石家莊市長安區(qū)公安分局刑警大隊民警介紹，賈敬龍當天中午就在病房里接受了警方第一次訊問。他交代了案發(fā)經(jīng)過，包括如何預謀、如何改裝射釘槍等細節(jié)，但并未提到自首的問題。在第二天的訊問中，賈敬龍才說了一句“我想著去長豐派出所自首的”。

記者了解到，北高營村轄區(qū)派出所為高營派出所，距離北高營新村約3.3公里，而長豐派出所距離北高營新村地圖顯示車程約5.3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