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強:國際傳播的精髓在于制造氛圍
2016-12-12 21:54:20? ?來源:人民網 責任編輯:周冬 趙舒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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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學者、翻譯家、北京大學法語系主任董強教授做客人民網 人民網2016年12月12日電(何蒨) 今年11月14日,著名學者、翻譯家、北京大學法語系主任董強教授在巴黎的法蘭西學院正式履新,當選法蘭西道德與政治學院綜合學科類終身通訊院士,也是該學院兩百余年內首位華人通訊院士。同月底,由董強發起并擔任評委主席的傅雷翻譯獎在京頒獎。從2009年至今,傅雷獎已走過八個年頭,成為中國翻譯界最具價值的獎項之一。 近日,人民網邀請董強,請他為廣大網友談一談何為通訊院士,以及傅雷翻譯獎的公信力與價值何在。此外,董強也憑借豐富的文化交流經驗,向我們展示了他對國際傳播的獨到見解。 解密“終身通訊院士” 據董強介紹,今年10月10日,他正式收到法蘭西學院終身秘書長的來信,宣布他入選道德與政治學院通訊院士。早在今年5月,董強已聽聞自己通過了首輪投票。彼時,稍感壓力之余,他亦不忘自嘲:“若第二輪不通過豈不尷尬?” 所謂的通訊院士,有時也譯成通信院士。董強介紹,這是因為法蘭西學院歷史較早,當時來自法國外省或外國的院士,不方便親自參與會議及討論,就以通信的方式代替。如今,通訊院士更多地成為一種對外國專業人士的認可。 道德與政治學院屬于法蘭西學院下設的五大學院之一,也稱法蘭西人文院,涵蓋當今所有的人文社會科學,包括經濟、政治、宗教、外交、法律、歷史等。其他四大學院則分屬自然科學、文學、古文獻、藝術領域。著名的藝術大師吳冠中就曾入選法蘭西藝術學院的通訊院士。目前,在道德與政治學院的院士名單中,我們可以找到西班牙國王、法國參議院主席、教皇本篤十六世、查爾斯王子等。 作為道德與政治學院唯一的華人通訊院士,董強可以參與五大學院的所有活動。在這個大平臺上,他認為自己可以做很多事情。“中國的經驗應該成為世界經驗的一部分。[…] 中國的對外形象已不再是簡單的經濟大國或商品輸出大國,現在是一個非常好的契機,可以對一些帶有核心意義的、人文社科領域的議題,進行世界范圍的討論。如果我能夠在這方面做出一些貢獻,會感到不虛此行,也有了意義?!?/p> 董強的“身份之變” 在此前的訪談中,董強多次談到要“褪去自己身上的標簽”。他經常遇到這樣的情況,記者采訪他時,總把他視為法語專家、法國專家,并總提起他作為米蘭·昆德拉弟子的身份。董強感嘆:“在中國,外語行業在社會中的位置仍很邊緣化,所以我比較反感這樣的標簽?!彼矡o奈表示:“因為昆德拉的名氣太大,那么多年下來,記者還在問昆德拉,豈不等于我十多年來做的事情,別人都沒有關注?” 近幾年來,董強一直在推動翻譯事業,并且采納了和前人不同的角度。中國有句俗話,叫擺事實講道理。“如果擺事實都用外語,你不懂;或是用中文擺事實,外國人聽不懂,那還怎么講道理?”董強笑問。在他看來,國家和民族之間如果沒有強大的翻譯作為基礎,就會引來很多誤解,甚至沖突。因此,條件再艱難,他也會堅持推動翻譯事業在中國的發展。 董強看到,文學著作總有很多人翻譯,特別是諾貝爾獎作品,但在重要的人文著作方面,特別是現當代哲學、社會學、美學領域,卻存在一片空白。他強調,社科類書籍與文學不同,如果我們不了解西方的人文社科,就很容易用隔閡的眼光看西方,就會產生誤解和沖突。反之,現在很少有人能把當今中國真正精髓的東西翻譯給外國人看。在這種情況下,外國人會被表面的現象、或是細節的、細微的事件迷惑,也就無從了解今天的中國在做什么,追求什么。 人文社科比文學更難翻譯 今年的傅雷獎人文社科類評選出現了空缺,媒體一片嘩然。董強指出,這是因為人文社科的翻譯更難,翻譯標準相對于文學有一些硬性的規定。董強解釋,文學作品更接近藝術,帶有主觀性。在評判一本文學翻譯時,只要譯者把原作的氛圍、作家的風格及營造的東西傳遞出來,就可以了,但人文社科翻譯不同。 在社科領域,理論家往往使用若干基本概念,如果譯者對這些概念的翻譯不準確,就會讓讀者產生疑惑。此外,哲學和社會學作者往往都有自己的理論體系及獨特的表達方式,如果譯者感受不到這種方式,翻譯過來的作品就可能偏離原著。最后,理論著作具有邏輯和思維上的難度,譯者要達到高水準的翻譯,需要多方面的素質,很難一蹴而就。 今年是傅雷先生逝世五十周年,董強也對評獎更為嚴格和謹慎。在人文社科翻譯的評選中,沒有任何一本譯著能夠達到評委過半數投票,甚至第二輪投票依然如此。當場入圍的幾位譯者雖然都深感失望,但董強還是頂住了壓力,選擇獎項空缺。這樣的結果獲得了在座的法國伽利瑪出版社社長的贊許,作為法國傳奇的出版界人物之一,他興奮地拉著董強的手說:“你們做的太棒了,這才是一個真正的獎!” 在董強看來,傅雷獎代表了某種價值,它不是使館或國家的獎,而是中法友誼的結晶。傅雷獎的獎金來自法國使館,但評委保持獨立,這也是該獎公信力的來源。董強說,本屆人文社科評選出現空缺,也代表了一種信息,傳遞到每一位譯者身上,促使他們去反思。 翻譯家 = 音樂演奏家 翻譯是一件個性化的工作,但往往又承載了社會使命感。董強坦誠,到目前為止,翻譯界很難做到兩者完美地均衡與和諧。他指出,翻譯一本書,往往要譯者喜歡它,這是個性很強的一面。只有當譯者特別喜歡一位作家、社會學家或一套哲學理論時,他才能翻譯得好。董強做了個比喻,翻譯家就像音樂演奏家,演奏者對某位音樂家的理解高于他人,才能表演地惟妙惟肖,翻譯同理。 但同時,翻譯也具備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時代責任感。換言之,如果你感到一本書沒有被翻譯過來,就是社會的空白或損失。如何在時代需求和個人喜好之間找到平衡,是非常微妙的事。董強再次強調,一名譯者并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翻譯,這是很多人的誤區。譯者必須把自己的專業性和語言能力、個人修養整合起來,才能成為一個好的譯者。然而,今天的中國社會對翻譯家的重視還遠遠不夠,無論從待遇或社會地位來看,中國目前就很難產生大翻譯家。他力所能及的,就是讓更多的年輕人感到做翻譯是有意義且榮耀的一件事。 國際傳播的“縱橫坐標” 擁有豐富文化交流經驗的董強,談到了他對國際傳播的一些獨到見解。在他看來,中外交流無外乎兩樣東西,一是傳統的精髓文化,一是社會的當代面貌,這兩個維度構成了橫豎十字坐標。董強指出,只介紹現當代社會,外國人不了解中國文化的內涵,只講古代的東西,外國人對中國的新趨勢就不了解。 董強記得巴黎大皇宮曾舉辦過一場名為《圣山》的展覽,介紹中國山水與宗教、人文信仰的關系。這個展覽令許多法國人用跳出來的眼光,重新看待一個民族,產生了非常崇敬的感覺。“傳播,最重要的就是產生這種感覺?!倍瓘姀娬{,“國際傳播的精要在于制造氛圍,你說法國觀眾真的在細節上知道什么,他也未必說得清。尤其是外國人,連蘇東坡三個字也發不出音,但他們在接受了展覽的整體氛圍后,會覺得中國民族太了不起了,特別是能體會到中國和西方不一樣的地方,我覺得這是非常重要的?!?/p> 再者,傳播需要渠道的豐富化,并且切實落地。董強感嘆,很多時候,中國的文化推廣并不能達到西方社會的主流或核心階層。他指出,錢和精力要落實到對象國的主流人群身上,特別是那些能夠理解中國的人,讓這些人通過他們的努力、他們的語言來幫你傳播,做到潤物細無聲。因此,董強再次強調,國際傳播需要大量掌握不同語言的翻譯家和專家,沒有他們,就無法建立傳播的渠道。 關于國家在國際傳播中的角色,董強自有看法。他認為,國家的主要職責在于提供和創造機會,加強人才培養。他認為,在文化輸出時,最有效的方法,是國家在最后關頭不要介入太多。董強呼吁,要相信人才,相信他們代表的文化核心價值,帶著互相尊重的心態,讓中國文化在西方變得隨處可見。 未來規劃 關于當下的心態,董強笑談:“這兩年我的狀態不錯,好像回到了當年巴黎求學時的心態。當年也就20多歲,大概有五六年時間,是最美好的時期,整個人就像海綿一樣,不停地吸收,充滿好奇心,非??炭??!被叵牖貒嗄?,董強坦誠,也會受很多東西影響,也曾羨慕社會上的一些人,甚至會懷疑自己。時光荏苒,今天的董強發現自己已足夠強大。始終依靠個人興趣與直覺面對要做的事,未來也是如此,他說:“我認為這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不需要與他人比較,這樣活得也有意思?!?/p> 關于未來,董強打算做一些精到的翻譯?!安桓艺f成為榜樣,但可以讓讀者認識到一本精心的、高水平的譯著應該是什么樣子的。”同時,他本人也會出版一些自己的作品。此外,當選終身通訊院士后,董強有了建立智庫的想法。他的初步構思,是做成中國與全世界法語國家的溝通平臺,建立可以共享的資料庫、人才培養及資料收集機制,但要達到這個目標,他還需要號召更多有識之士參與,以及來自上層的支持。 對年輕譯者的幾句話 董強談到,如果有可能,年輕人一定要學一門外語,包括英語之外的一門外語。在他看來,語言是承載美、歷史和邁向未知世界的鑰匙。學外語的人如果能夠成為翻譯家,也是非常美好的職業生涯,產生很強的成就感。此外,他強調譯者要提高自己的修養和文化素質,博覽群書,興趣廣泛。他談到:“成為一位翻譯家,最大的敵人就是浮躁和驕傲。因為一個人太驕傲,就會太自我,就難以向其它事物打開,也就無法接受。所以你要能夠寬容,學習謙卑,懂得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存在的合理性,充分打開自己的心智去接收別人,再通過自己,將精髓的東西講述出來,這會是一個非常美好的過程?!?/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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